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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雷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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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X年——

有什麽濕潤的東西碰上了他伸在短褲下的小腿肚。齋木忍不住「嗚哇」叫了一聲,低頭看向下面。

只見一只胖乎乎的黑毛玩意正啪嗒啪嗒地甩著它粗大的尾巴。

那個濕潤的東西就是這只狗的鼻子。每次想要引起齋木註意時,它就會把鼻子拱上來。品種是貴賓犬,但這 家的主人什麽都給它吃,結果變得圓墩墩的,一點都不嬌小。好像成了別的生物。每次帶它散步,都會有幼 兒指著它喊羊或者黑豬。

齋木輕聲笑了笑,手指插入狗狗頭上柔軟的毛發裏撫摸。

「布布。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會由姑姑姑父帶你去散步的」

其實它的名字是布朗尼,但現在沒有誰會叫它這個名字。先是飼主這麽叫,於是附近的人也都跟著叫它布布 了。

齋木右手溫柔地撫摸布布,左手則厭煩地把參考書扔進深藍色的收納包裏。

「明史」

爸爸的妹妹、姑媽村岡志柰子走進齋木的房間。志奈子扔給他一個用紙包住的小東西「給小千的」。

「什麽來的」

「她要的佃煮」

「那不是很臭……」

「真空包裝的」

打消掉齋木的不滿,志奈子瞇細銀邊眼鏡後面的眼睛,繼續說道

「別這麽臭著張臉。暑假可不只是回老家而已,你要好好孝順父母。小千覺得你被我搶走了,在那吃醋呢。 你得去消除她的不安」

小千就是齋木的母親千惠美。兩人是同所女子學校的同班同學,所以到現在還叫她小千。

齋木回想起母親纖細的面容,背過臉不看志奈子,把手放到布布毛茸茸的頭上。布布拱著頭,像是要求『再多摸摸我』,齋木撓著布布的耳後,嘆了口氣。

「不、不想回去……」

「說什麽傻話,才十六歲就有回家恐懼癥,也太早了吧。都像個中年上班族了」

「到八月就十七了」

齋木的小小抵抗也只換來姑媽的一句「不也還是小孩子嗎」。

在膝下無子的姑媽家,不是什麽大事的話他們都不會幹涉自己。老實說,比起老家這裏要愜意得多了。

作為譯者的姑媽一整天都會待在書房裏。跟自己那家庭主婦的媽媽不同,打掃做飯都很少做。忙的時候就去 超市買熟食。累了就到附近的家庭餐廳點餐,再累點就問他們是要吃外賣還是披薩。這樣隨意倒也挺輕松的 。

「然後還有這個」

被塞了個設計簡單的白色網購袋,齋木反射性地就收下了。志奈子說「要對小千保密哦」,還試圖給個wink,結果兩只大眼睛都一起閉上了。網購袋裏有一萬元。是給自己的零錢吧。前天也是,在知名出版社擔任編輯的姑父也給了齋木一萬元,還囑咐他要保密。

有了兩萬元的臨時收入是很讓人開心,但一想到要回去北東北的家就覺得心情沈重。

·

坐上東北新幹線『山彥號』的禁煙車廂,靠窗位。其實自己這個吸煙的人還是坐在吸煙席上會更自在 ,但車票是姑父買的,齋木也就說不出口了。

從包裏拿出金屬藍的便攜式MD播放器。戴上耳機,聽著從朋友那裏拷貝來的Jamiroquai的專輯。

車窗外的高樓大廈飛速而過。風景從大廈群換成了住宅街,住宅街一過就出現了綠林,然後漸漸地就看到田埂和大山。

齋木重重嘆了口氣。輕快的歌聲和旋律震顫鼓膜,但心情還是止不住的消沈。

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為什麽非得回去不可。不想看到父母和姐姐的臉。而且也不想跟神成見面……

已經告訴了千惠美新幹線的抵達時間。一出檢票口就看到千惠美牽著朋,齋木輕輕嘆了口氣走向她們。

在人群中看到齋木後,朋就滿臉笑容用力揮著手。

「小明!歡迎回來!」

音量大得完全不顧及周圍的人。聲音響徹候車廳。齋木嚇了一跳。千惠美也拉著女兒的手,責備說「別在車站大聲喧嘩」。

「腦袋不好吧,真可憐」

一個看似二十歲的女孩子對一個同齡的女伴嘀咕了一句。聽到這句話的齋木抿緊了嘴。加快腳步朝母親和姐姐走了過去。

「我回來了。……我們快走吧」

邊說邊快步走向了下行的電梯,連一個停頓不給她們。千惠美和朋急忙跟在他身後喊著「等等我們」。

「車是在車站的停車場吧」

齋木頭也不回地問道。千惠美回答「是的」,邊拉著朋的手往前走。被千惠美拽著的朋朗聲跟齋木搭話。

「小朋好寂寞啊,小明!小靜一直在學校。小朋總是一個人」

朋的聲音很大。恐怕不亞於車站裏的喧嘩聲了,總之就是大得刺耳。齋木咂舌,看向朋。

「剩下的到車上再說!」

到底為什麽要帶朋過來,齋木用滿是責備的眼神睨了眼千惠美。可是千惠美卻不懂齋木生氣的理由。

「怎麽了,明。好像很生氣」

到了車站的停車場,三人坐上白色的車,齋木松了口氣。總算可以擺脫其他人的視線了。

坐在副駕的朋朝後車座轉過了頭。

「我好寂寞啊!小明!」

對於姐姐全心全意的傾訴,齋木只輕描淡寫地給了一句「哦、是嗎」。這時突然想起姐姐之前說的話,齋木 看著鏡子中千惠美涼薄的眼角。

「神成……那家夥,現在還有來我們家?」

千惠美打出指示燈,笑了「瞧你說的」

「你這樣,好像在說他不該來一樣。靜君一直有來。高中一放學就直接來家裏,在畫室和小朋一起畫畫」

千惠美報出高中的名字,然後繼續說道「去了那麽好的學校卻一點都不自大,對小朋也非常溫柔,是個很好的孩子」。

「……他不是要考美大或者藝大嗎。來我們家只是為了考試做準備吧」

「也沒什麽不好的。靜君的家,父母工作忙總是晚歸。尤其是他媽媽……最近好像很忙碌。來我們家熱熱鬧鬧的,小朋也開心」

齋木早已聽不進母親說的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成天待在那裏嗎……煩死了。

「等我們回去靜君一定就在畫室裏了」

可是齋木根本不想聽到這句話。

齋木眺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沒有高樓。全都是低矮的雜居樓,就是個小小的地方都市。還看到了河川對面的山棱線。

一如既往的小城鎮,齋木扭曲嘴角。

今年正月回來的時候,跟神成定下了一個約定。一定要在暑假給他答覆他願不願意。

從車站開了三十分鐘的車抵達自己的家,齋木臭著臉,拿起背包下了車。

朋啪嗒啪嗒地跑到玄關,叫嚷著「我回來了」打開了深棕色的門。一打開就響起輕松的旋律。因為開畫室的緣故,父親做了一番設置,只要有人出入,打開門的同時就會響起電子旋律。

跟在朋的身後進了門。齋木抱著沈重的包,脫掉鞋子。擡起頭就看到穿著有點臟汙的水色T恤衫的神成正專註地凝視著自己,齋木嚇了一跳。

「小靜!小明、回來了哦、回來了」

齋木被朋歡快的聲音鬧得不行「吵死了」,扭頭避開神成的視線,走向二樓的糖色樓梯。齋木能感受到背後神成那火辣辣的視線。

「小明,你等下過來畫室吧。好嗎、過來吧,小明」

身後傳來朋的聲音。朋的聲音也好,畫室也好,全都讓齋木煩躁不已,他連頭都不回只一個勁往前走。

久違了的自己的房間。六疊大的西式房間,奶油色的地毯,亮茶色的學習桌,蓋著苔綠色床罩的黑色床,一個書架。窗戶全開,千惠美應該每天都有來打掃,安靜的房間裏沒有一絲塵埃。

兩年前每天都住在這裏,但現在卻覺得格外生分,完全不覺得是自己的房間。齋木把背包放到地板上。

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門開了。看到神成的臉,齋木皺緊眉頭。

「幹嘛」

「不,沒什麽。我還沒跟你說歡迎回來」

齋木身高還差一公分就是170了。站在他面前一臉害羞的神成,上了中學就開始長個。到了高中,他足足高了齋木十公分。小時候還瘦得跟蜻蜓一樣,現在長了肌肉,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學業和畫畫都不及他,現在就連身高都比不上,這讓齋木很是不甘。他坐在床上,輕輕點了點頭「啊、是嗎 」。覺得神成的視線很煩人,齋木伸手朝床邊的書架拿了一本單行本。

神成癡癡地看著齋木,用痛苦沙啞的聲音說

「約定,你還記得吧?能給我答覆了嗎?」

什麽答覆不答覆的,一開始就決定好了。齋木擡起頭,睨著神成。

正要開口的時候,噔噔、傳來了朋上樓的腳步聲。門開著,露出了朋潮紅的臉頰。

「小明、小靜,媽媽叫你們去吃西瓜!」

齋木得救般從床上站了起來,正想跟著朋離開房間時被神成抓住了手腕。

「你……、你今晚、要來我家嗎?我爸媽,大概要到十一點才回來……」

被抓住的手腕好熱。面前的男孩子露出纏人的目光。齋木嘆息了一聲,甩開他的手「我去就行了吧」。

說是約定,但也只神成單方面的決定。可又不得不答應。神成知道他的秘密。一個不想被家人知道的秘密。

※※

腕上戴著的G-shock手表的電子文字盤上顯示的時間是十點。齋木在玄關穿上鞋子。

「齋木,你要去哪」

背後響起父親靖夫的聲音。齋木頭也不回,就說了句「隔壁」,把手放到門上。可是,靖夫卻聲音尖銳地制 止了他「給我等一下」。

「到底怎麽了」齋木惱火地轉過身。從廁所出來的父親穿著一身睡衣。

今年就四十五歲的靖夫面相跟志奈子挺像的。清瘦的他看起來宛如演員,所以也有傳言說繪畫室裏的主婦學生幾乎都是沖著他去的。

靖夫安靜地承受兒子銳利的視線,開口道

「朋一直在畫室裏等你,為什麽不來?不過是畫畫而已,就陪陪她也沒什麽不好的吧?」

父親的話刺激得他眼睛血紅。緊握的拳頭在發著抖。齋木從靖夫身上移開視線,丟下一句「煩死了」, 把靖夫憤怒的一聲「明史」關在了門外。

可惡、開什麽玩笑。什麽叫「不過是畫畫而已,就陪陪她也沒什麽不好的吧」。

中學二年級的夏天……想起了偷聽到的父母的對話。

整夜輾轉難眠,齋木就下樓想去廚房喝點冷飲。到餐廳聽到父母的聲音,齋木不禁停在了半開的門前。

「明史他……」

靖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竊竊私語聲又繼續了下去。

「沒有才能啊……」

安靜平淡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金錘一樣錘在他的後腦勺上。

接著是千惠美顧慮的悄悄聲。

「……這句話千萬別跟那個孩子說」

「我知道」

一聲嘶啞的咳嗽。

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可是偏偏又響起了靖夫的沙啞聲。

「可是,我有時也在想是不是告訴他會比較好。年輕氣盛的時候誤以為自己有才能,不讓他認清自己盡早放棄的話,到頭來還是會很痛苦……」

後來是怎樣回到房間的,齋木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覺得很難受,整個人縮在被子裏。雙手緊緊抓著床單,不知為何喘不上氣。

這種事他自己也知道。可是這話由父親這個美術老師——同時也以畫家身份在活動的人說出口,無疑是給了他最後一擊。

被夾在神成和朋當中畫畫,他就算不想也會察覺到差距。他們的水平是自己望塵莫及的。

朋從三歲起就畫得很好了。不對,用很好這種平凡的字眼根本形容不出來。朋的眼睛好比是一瞬間就能拍下照片的相機。回到家就坐在畫室,拿起畫筆。調取剎那間的記憶,就像一臺覆印機一樣詳盡地重現出來。神成也是不同於常人,他的畫功格外驚人。

靖夫的那雙眼睛又是怎樣的。對朋和神成的畫愛不釋手,眼裏是抑制不住興奮的讚許之色。飽含著歡喜、陶 醉、祈禱的那雙眼睛,完完全全就是出自一個崇拜者的心態。

與之相比,父親看到齋木的畫就只會「嗯」地點點頭,然後給出各種各樣的指點。然後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視線再次回到朋和神成的畫上。齋木沮喪了。沒有才能,只是因為這個理由就被靖夫否定了。

·

齋木砸東西一樣狠狠按隔壁家的門鈴。屋裏的神成應道「等我一下」,高興的語氣令齋木很不爽,於是他朝門口洩憤地吐了口唾液。

光澤的赤茶色雙開門吱呀一聲開了。齋木熟門熟路地進了屋。對神成看也不看一眼,徑自上了二樓。神成在背後嘆息般輕聲笑了。

「我去給你拿果汁,在房裏等我」

齋木聽到後並不想回答他。

神成的房間十二疊大,味道跟畫室裏的一樣。那是水溶性塗料和畫具的味道。學習桌、書架、床……除了這些以外, 還有掛在畫架上的畫布和裝滿畫材的手推車。

學習桌上放著馬克杯,是神成剛剛才喝過的吧。杯底還殘留著一點加了牛奶的咖啡。白色陶瓷的馬克杯側面 ,畫著一條在游泳的藍色金魚。

這是小學時在繪畫體驗課上一起燒制的馬克杯。這條很爛的金魚就是齋木畫的。神成無論如何都想要齋木做的金魚杯,齋木被求得沒辦法,只好跟神成的貓頭鷹杯子交換了。

這杯子被保管得真好啊、齋木扭著嘴角腹誹。而齋木呢,一交換過來就立刻假裝不小心摔爛了神成的杯子, 隨手就扔掉了。

齋木從牛仔褲的屁股袋裏掏出香煙,用一百元的打火機點了火吞雲吐霧起來。沒有煙灰缸就拿那個馬克杯來代替,煙灰掉下去的時候發出嘶嘶的聲響。

雖然說他不想看神成的畫,但在這間全是畫的古板房間就是靜不下心來,齋木游移的視線來到了墻上。只見墻上孤零零掛著一張八號畫布。

瞬間就被吸引了眼球。

這多半是縣城東南部沿海區的工業帶。鐵橋對面有個工場。工場內是熊熊燃燒的攀登架。在漆黑的夜晚迸發出橘色的光芒。工場的煙囪正吐著煙霧。煙霧裏寄宿著橘色的光,看起來就像是即將騰空飛翔的大型鳥翼。這幅畫的深層情感是什麽。是無處釋放的憤怒。是由此發出的咆哮。

齋木強迫自己的眼珠離開那副畫。拿著煙的手在發抖。深吸一口煙,齋木這次看向了畫架上的畫。不對 ,不是自己主動的,是被引誘的。齋木再次被吸引,被拽進畫布之中。

不同於工場的畫,這幅畫靜謐無聲。夜晚的街角。拱廊商店街店門緊閉。當中有一輛被遺棄的自行車。 沒有人。

像是用了不同色號的藍色仔仔細細地多重塗抹而成。顏色很暗,但不渾濁。甚至還有透明感。時刻剛過黃昏 ,即將過渡到夜晚。街上的風景融化於安靜的深藍色之中。

齋木感覺自己進入了那副畫裏,在深處飄蕩。孤絕——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詞。與世界隔離,獨留己身,寂寞得要發狂……這種感受緊緊壓迫著自己。

齋木知道神成有異於常人的畫功。但也僅限於知道,從沒想過他強到了這個地步。

朋還沒那麽可怕。朋確實跟常人不一樣,可是神成比她厲害多了。她的才能是覆印機。

反觀神成,他的畫本身就像是一曲樂譜,能演奏出感情的波動。

他才華橫溢,一直面這一點就痛苦地意識到自己跟他的差距。在他的實力面前無法保持冷靜。齋木強迫自己踩爛那顆受他吸引的心,緊緊咬住下唇。

門把哢擦一聲轉動了,神成端著裝有兩杯飲料的托盤進了房。

他凝視著齋木。

「你學會吸煙了啊」

神成的聲音淡淡的。齋木沒有理他,深深吸了一口,吐著煙圈把煙灰抖到馬克杯裏。

神成微微睜大了眼,但他什麽都沒說。

也許是看到齋木站在畫架前,神成緩和了嘴角。

「那副畫還沒給老師看過。……你覺得怎樣?」

老師指的就是靖夫。被問到的齋木別過了臉。

「誰知道?我不是很懂這些」

「……是嗎」

神成看似沮喪地點點頭,然後用黏人的眼神看著齋木「我用了很多酞菁藍。你也喜歡那種顏色的吧」。

齋木吐出煙圈,用指尖把煙屁股彈入了馬克杯。嘶……伴隨著滅火聲,一股細小的白霧從杯底裊裊升起。

「你問錯人了,你該找我那混蛋老爸要感想的」

神成只是寂寞地點點頭「……嗯」,然後又擡起了頭。

「來、喝果汁。是蘋果汁,你喜歡的」

「不,也沒那麽喜歡」

話是這麽說,齋木還是拿起玻璃杯呷了一口,喉嚨變得甜甜的。要是啤酒就好了、這麽想的時候齋木擡起了頭,正好跟神成撞上視線。

神成苦笑道「你跟老師的關系真差啊」

齋木嘖了一聲。

「是又怎樣。不也有不對付的父子嗎」

「你們明明血脈相連……」

「跟這沒關系。有血緣關系又不代表就一定合得來」

說到這就想起了志奈子。那是一起去商店街買東西的時候。八百屋的老爺爺對他們說「兒子來拎東西?真好啊」,姑媽正想否定時就被齋木搶先道「我家老媽可會使喚兒子了」。

之所以這麽答只是因為訂正過來會很麻煩,可志奈子卻一瞬間吸了口氣,然後又很開心很自豪地笑了。就是在那個時候,齋木覺得不是母親的她勝似母親。

「有的人不是親生父母,反而跟自己更合得來……」

神成稍微瞪大了眼,然後點點頭,沙啞地應了聲「嗯」。

神成朝齋木走近了一步。明明只是一步,齋木卻覺得站在眼前的他很有壓迫力。把裝著蘋果汁的玻璃杯放到桌上,交叉雙手想甩開神成的視線。他挑釁地瞪著神成。神成看著齋木,眼神似乎很痛苦。

「高中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開心嗎?」

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但齋木還是想起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回了句「還不錯」。

「……大學想去哪裏?美大還是……」

啊啊煩死了。齋木強硬地打斷了他。

「那方面的學校我怎麽可能會去。我是為了什麽才去東京讀私立的啊。我們的附屬學校,成績不夠好的話是上不了的」

「可是那所大學是經濟學、人文學和綜合福祉學吧。你想做那些工作嗎」

齋木抿緊了唇。他對附屬大學的專業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想要從這裏逃出去才選擇的大學附中。

齋木的友人多半跟他一樣,目標並不在那當中。可是也有像西園寺一樣意志堅定到即使被父母說了去死也還是想考美大的人。

齋木移開視線,隨便敷衍道「大概是經濟學。……你高中又讀得怎樣了」把問題拋回給了神成。

神成低下頭。可是又很快擡起來了。視線直勾勾地射到齋木身上。

「我很無聊。你……你不在這裏」

承受不住神成強烈的視線,齋木把眼睛轉向了畫架上的藍色繪畫。齋木就看著那幅畫,開口道

「……然後?你想來威脅我嗎。我要是不同意,你就會把那件事告訴我老媽和那混賬老爸?」

「不是的。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我只是在想,你如果跟男人也可以……你跟他不是認真的話」

神成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抓著齋木的肩膀。齋木惡狠狠地瞪著神成,卻見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好像變得很不正常。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小時候看到你我就心跳加速,現在就更嚴重了。只是看到你的臉我就喘不上氣,覺得很痛苦」

「那你別看我不就好了」

聽到齋木淡漠的話,神成泫然欲泣的臉又笑了笑。

「見不到你,我會更難受更痛苦。……你、為什麽要去東京……」

因為討厭這裏。父母、朋、還有你,全都是我討厭的人。我不想看到你們。我討厭只是因為沒有才能,就被你們當成路邊上的一塊石頭。

看了眼肩膀上的手,齋木低叱道「放開」。都叫他放開了,神成灼熱的手卻動也不動。

「你跟他是認真的嗎,小明」

小時候的稱呼讓他很惱火。齋木狠狠推開了神成的手。

「我以前說過了吧?不要那樣叫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神成不甘心地扭曲嘴唇,看著齋木問道「那個人呢」。齋木的逃避讓神成焦急了起來。

「明史」

神成叫了齋木一聲,用力抓緊他的手腕。直接就叫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那雙手不管怎麽甩都甩不開,這一切都讓齋木煩躁不已。

「別直呼我的名字。叫我齋木」

聽到齋木強硬的語氣,神成輕輕點了點頭。看著他這副樣子,齋木從鼻子發出嗤笑。

「什麽認不認真的,那人是我老爸的同事」

像是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神成瞪大了眼睛問「什麽意……」。齋木陰鷙地笑了。

跟父親的同事、高岡真治是在初三的時候認識的。靖夫叫了那個男人來家裏喝酒。之後那個男人就來了家裏 好幾次。每次跟齋木對上目光,他就張皇失措地垂下眼睛。

是自己裝純靠近他的。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年過三十的男人反應太過青澀,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對他投去暧昧的視線,跟他說暧昧的話,男人的舉措就會慌張起來。玩弄男人只是他在備考期間的一個消遣 而已。

齋木很快就知道了高岡是個gay。從他的反應就能看出,而且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蘊含著熱意。以前也有喜歡少年的男人這樣看過齋木。

高一的夏天,家人都不在的時候,他摸著自己的手說「你真的好美」。

對女孩子完全沒有興趣。正好可以讓他教教自己怎麽跟男人做愛。高岡是高中老師,而且還是靖夫的同事。 是他報覆父親的一個好人選。所以對他露出笑容,說「老師,我化學很差。你能教教我嗎?」

正月盡可能地不待在家裏。約初中朋友一起玩,跟他們道別後就過去高岡的公寓。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高岡目光灼灼地看著齋木,用炙熱的手抱住他。成天在耳邊念叨「好美」「喜歡你 」。可是對齋木來說,跟高岡睡並不是出於愛情,就只是對父母的一個報覆而已。

高岡開車送他回家,要走的時候男人對他戀戀不舍,沒辦法只好主動吻了高岡。結果就被隔壁家站在樹籬下的神成看到了……

「你不喜歡嗎?和他不是認真的嗎?」

神成看著齋木的眼神就跟高岡一樣。齋木嘆了口氣。

真煩人。怎麽可能會認真。你真的有夠煩的……

別人的執著心讓人作嘔。而且,高岡還說『我把我的心給你,你也給我你的心吧』硬是把齋木不需要的東西強塞過來,好像在交換一樣。對自己步步緊逼,似乎這樣才是理所當然的。自己只想要幹脆的肉體關系。已經受夠了。

撩起頭發,齋木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裏取出皺巴巴的煙盒,敲了敲。

可是一根都沒有了。捏癟手裏的空盒子,惱怒地對神成說

「玩玩而已,哪裏不對了」

「玩玩……」

看到神成受傷的眼神,齋木吊起嘴角。黑暗的東西在心口擴散。

「你跟男人能行嗎?」

神成歪了歪頭,似乎聽不懂齋木的意思。

「你想跟我做吧。能做到嗎?」

話說得太過直白,神成的臉登時就紅了。齋木不屑地看了眼神成青澀的反應,揮開神成按在肩膀上的手離開了他。齋木坐在床上,擡眼直直地看著他。

「真虧你能睡在這間房裏」

「誒……」

「畫材的味道不重嗎」

「……習慣了就不會在意了」

「哼」

齋木哼了下鼻子後,神成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床邊。他看著自己,眼裏的熱意就像是一個在發燒的人。齋木背過臉,看著畫架。從床上這個位置就只能看到畫布支架而已。

神成的畫有多吸引齋木,齋木就有多憎恨他的畫。這不是一句簡單的羨慕、嫉妒就能概括的。想要爬起來追趕就又被打趴下……只能反覆體會這種心情。

要是沒有他,就不會被拿來做比較,也不會被自己的無價值打擊得一蹶不振。

齋木看著神成的眼睛黑沈沈的。可是神成似乎把他滿含怨恨的眼神解讀成了引誘,他吞了口唾液,用發抖的手碰了碰齋木的肩。那只手比剛剛的還要燙。

忍不住移開視線的時候,神成顫聲說著「小明」,臉湊了過來。靠得太近,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了。要被吻了、剎那間齋木伸手推開了神成的肩。

「別這樣」

「正月的答覆、告訴我吧。……我就不行嗎」

死死壓抑的、顫抖的聲音。

齋木看著神成。眼中的神成現在也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神成鼓足勇氣,用燙人的目光傾訴愛意。

「我是認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呢。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嗎?」

齋木皺緊眉頭。

喜歡、現在的自己是沒有這種感情的。跟高岡已經是過去式。跟高岡做愛是很舒服,但他太沈重了。自己想要的是好聚好散的人。他早就在東京找到這樣的人了。

「沒有。沒有喜歡的人」

丟下這句話後,就聽神成啞聲問

「那我呢……」

齋木低著頭,揚起一邊的嘴角。

你?我最討厭你了。不想看到你的臉。你光是站在我身邊就讓我火大,已經受夠你了。

齋木壓抑著沒說出來。想到之後可能發生的事,齋木就不敢說出他的真實想法。要是被神成捅出高岡的事那就麻煩了。齋木壓下了真心話,開口道

「沒有想法」

「……是、嗎」

低著頭的神成喉嚨梗塞,放開了齋木的肩。然後走到坐在床上的齋木面前,單膝跪下,從下面凝視齋木的臉 。

「要、要怎麽做你才能喜歡我?」

聽到神成死纏爛打的發言,齋木輕輕抖了下肩膀,笑了。正想要罵他適可而止時,齋木收住了表情。

面前的神成眼裏都是眷戀。齋木森寒地看著男人。

幹脆、幹脆……玷汙這家夥吧。

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還真是個好主意。

神成是靖夫的得意門生,是比親生兒子還要貴重的寶物。

都是因為他,自己才會被當成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所以,我反過來這樣對他又有什麽不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樣做又有什麽錯。

「我什麽都會做的」

神成顫著聲音。「是嗎」齋木冷冷地笑了。

什麽都會做,這可是他自己說的。

「那你能幫我舔嗎?」

肩膀劇烈一顫,神成睜大他狹長的眼睛,嘴裏喃喃道「舔……」。

神成的眼珠不安地四處游弋。但他的視線最終還是停留在齋木牛仔褲的拉鏈上。宛如一個耗光了油的機器人 ,僵硬地動著肩膀和手,碰上齋木的牛仔褲。手搭在皮帶扣上。

看著慢吞吞解皮帶的男人,齋木吊起嘴角。神成穿著有些臟的水色T恤衫。因為反覆洗了很多次,衣領那裏已經松松垮垮的。畫具的顏料掉到衣服上,所以才會有些臟。這件T恤衫挺眼熟的。記得去年也是穿了一 整年。

神成的父母會給他很多零用錢。神成敞開的錢包裏露出的幾劄錢把齋木嚇了一跳。父母給他這麽多錢,是對不能陪在兒子身邊的一個彌補嗎。

而神成明明有錢可花,他在這方面卻淡泊得很。正常來說,高中生都愛打扮自己,神成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幾乎不購置新衣。零用錢似乎都用在了買畫具上。

而且他還念舊,東西用久就舍不得扔。說是交往久了就有了感情。馬克杯、T恤衫、床上的棉毛被,肯定就連齋木都被包括在裏面。

神成拉下他的褲子,顫抖的手指碰了碰蟄伏在密林中的物事。男人充滿骨感的手輕輕覆上,把物事掏了出來。

也許是在躊躇,神成眼睛上擡看著齋木。而齋木只是隨意瞥了眼跪在他面前的男人。

「要停下嗎」

這是自己最後的一點憐憫了,神成卻搖搖頭,啞聲輕輕說

「……要怎麽做、我不知道做法」

「那種事」

你自己想——原本想這麽說的,但齋木卻轉而一笑。讓他按自己說的做也挺有意思的。

「……試著含住它」

陰莖很快就被灼熱的口腔包裹住了。他這次沒有半分猶豫。

「從上往下舔」

神成依言上下舔舐起來。物事很快變大。神成含著它,眉毛都歪扭了。右手放到齋木的左腿根上,左手則摟住他的腰。

不久後男人的舌頭變得小心翼翼,已經沒那麽生硬了。男人癡迷地吮吸著,發出嘖嘖水聲。齋木臉上露出扭曲的笑意,對他發出指示。男人順從地動用舌頭,時輕時重地舔著冠狀溝。

「嗯……」在神成溫熱的舌頭下,齋木難耐地發出喟嘆。這時,含著物事的男人就擡眼看著自己。

齋木把手放到神成的肩膀和頭上。抓住他卷得厲害的頭發,看著神成痛苦地皺眉。

神成報覆性地輕咬了一下龜頭。非常棒的刺激。齋木背脊一陣顫栗。

啾噗……伴隨著濕潤的水聲,神成松開了嘴。在唇和龜頭間勾出了一道銀絲。那雙唇緊接著又吮吸起莖身的側面,摟著腰的左手卷起他的襯衫撫上赤裸的肌膚。舌頭毫不停歇地游移著,再次把物事含入口中。

「……啊……」

齋木抓著神成的頭發,在他口內高潮了。低頭看著神成痛苦地嗚嗚呻吟。

「別吐啊,吞下去」

神成濕潤的眼睛牢牢凝視著齋木,帶著發燒般的熱意。咕、咽喉滾動吞了下去。

「哈……」

神成呼出口氣,用手擦拭嘴角。

齋木陰惻惻地笑了。忘了是什麽時候,父親曾說神成的才能是神明賦予的。父親的掌上明珠、像寶物一樣的這個男孩子,現在卻對齋木言聽計從。

神成舔舐齋木的物事,吞下他的精液。舔著齋木的同時,他自己的分身也脹大滲出液體,羞恥得前屈著身, 忸怩地蹭著胯部。

要是讓靖夫看到他現在的醜態,不知會有何感想……這種感覺真好,太痛快了。

※※

一回到家,千惠美就像等了很久一樣跟著齋木進了房間。

「你爸爸氣壞了。為什麽要說那種惹怒他的話?難道你在志奈家也是這麽說話的?」

千惠美聒噪的聲音聽得他心頭火起。

「怎麽可能。我們合得來,我自然不會頂撞她」

聽到這句,千惠美的臉頓時僵住了。

「是、是嗎。那、就好。只是,明,你能不能對小朋再溫柔點」

從衣櫃裏拿出內褲這些換洗衣服。抱在懷裏想越過千惠美時,被她焦急地抓住了手腕「明」

「幹嘛啊,我想去洗澡了」

被神成舔了後只用紙巾草草擦了一下。沒有清洗。惡心死了。

「對小朋溫柔點。……明是正常人,你要感謝小朋才行。你們在我肚子裏的時候,所有不好的東西都是小朋背負的。明之所以能這麽健康正常,全都多虧了小朋。你要對她心懷感激」

齋木扭曲著臉。母親強烈的視線盯得人煩躁。那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全都是正論,理所當然地要開導兒子,自認為是善意的目光。

這句話從小時候就被耳提面命,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每次被父母這麽說,齋木就覺得他們是在暗示自己,姐姐會變成如今這樣全都是你一個人的錯。如果是凡人的你來背負這些不幸就好了。

誰管你們,混賬東西。

沒有得到齋木的回應,千惠美嘆了口氣,放開齋木的手,輕地拍著他的手腕。

「明、你聽我說。小朋現在這樣是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的,當然也不會結婚。所以,如果我們不在了,明就好好照顧小朋吧」

齋木瞪大了眼睛,重新看向千惠美。

自己的孩子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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